20 July, 2019

終見吳哥

從倫敦泰晤士河岸邊的Kingston University畢業一路旅居到浪漫巴黎生活一個月餘,早上法語課、下午逛美術館、跑咖啡廳與友人吃法餐直到午夜的璀璨小生活,再一路直飛往南,橫跨到東南亞的柬埔寨,目的地距離吳哥窟最近的大城市暹粒,之後再從泰國轉機回到故鄉台灣。一張漂亮的畢業旅行清單如此規劃著,行前記下,「社會新鮮人,終點台灣。希望從這趟一個人的吳哥行裡吸收了除了知識、美之外更重要的是全新的、新鮮的、能滲透進生活裡的意義。」

獨自一人去柬埔寨的吳哥旅行當作給自己的畢業禮物。從前鐵盒裡收集那些剪報關於流浪與遠行,原來所謂的流浪只是在身上繫好風箏細線飄揚到好遠的地方,重要的是最後自己慢慢收線的過程,最後線頭又收到了自己手上,重要的是不能被別給人拾走,因為你不能最後也把自己給遺失掉了,只有一個人旅行時你才能明白你背著的駝峰承載了什麼,但想通的道理不代表自己已經勞動實踐了它,這是這一趟吳哥之旅才滲透的真理。

每每奔走或攀爬任一座寺廟,尤其是看浮雕或磚雕藝術,詩人紀伯倫的話語就在腦中迴旋串流,「 藉勞力愛生命就是親近生命最深的秘密」深刻的記憶在海馬迴中綁定一般。例如絕大多數的磚雕藝術彷彿蕾絲刺繡,講述宮廷的華美史詩或是浩浩湯湯戰爭歷史中的神話與故事,相對之下巴揚寺的浮雕體現了難得的常民之樂,仔細一瞧,雕刻著婦人生產、常民下棋等等生活寫實細節。你會發現十三世紀的市井小民,如同跟你一般,站在同一道光譜之內,是非常引人深思的時刻。

雕刻與記錄這些磚雕的雕刻家,似乎用他們畢生的心血奉獻這些浮雕上。是什麼樣的信念延續數世紀記錄著與陸續被雕刻而成的故事,而不管是克拉凡寺飽滿體態的天女浮雕或是吳哥寺交錯著印度教「創世紀」神話的迴廊浮雕,都讓人聯想到<我在故宮修文物裡>一書中的職人精神,「一輩子很短而只能夠專心做一件事」的那種深信與韌性,當然還要有一點任性。那是一種自己欠缺關於勞力的韌性與任性。

吳哥王朝的大多數寺廟建築端正方嚴、格局方正,不論是寺院或是大小吳哥城,方形的格局一層層的由下向上堆砌發展置頂為尖塔,以追求壇型的方式向上拉提;而往往每一個膜拜者都必須極度緩慢地攀爬至每一層,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否則心有旁騖則受傷難免,對現代的一位參觀者而言,磨練的是在心態上對單一事物的“唯一專注”但對於過去的修行者而言則是對於諸神膜拜的一種敬重與信仰高度與它的勞力實踐。旅行過歐洲幾個知名的大教堂,巴黎聖母院、佛羅倫斯百花大教堂、倫敦聖保羅大教堂等等,過去都只有瞻仰的而沒有如此實踐的攀爬,在十二月將近三十幾度的高溫中體驗水深火熱的戶外感受,而心中何嘗不是另一種需要冰鎮冷卻的修行考驗?

旅行前開始細想自己希望用什麼方式旅行吳哥,因為大小吳哥城距離城市暹粒有數十公里之遠,大部分都是跟團或是承租嘟嘟車前往分散在暹粒周邊郊區的大小寺廟,再由司機於寺廟外於約定時間等待再前往下一座寺廟。自己提前與當地司機預約私人的時間,自己獨自安排要參觀的寺廟順序,手上帶上一本蔣勳<吳哥之美>十二封書信式散文關於吳哥王朝的美學與生命本質。一本書在帆布包內,心靜下來時或走累了,就在蔭涼處輕輕翻閱著,不需要其他的旅行導覽百科,攜上一本能與自己靈動的書籍,就是旅行中最好的虛擬伴侶了。

在小吳哥寺的迴廊深處安穩地找到一個遠離觀光人潮的角落,目光拋擲到了遠方的英國,生活就學了多年的國家,視野再度彈回自己的故鄉台灣,我彷彿突然有了雙重視野,既不在英國也不在台灣,它似乎被藏在無法細數的褶皺中,被慾望與恐懼包裹著,我在第三方的國家正視自己的內心,好想去看看電影<花樣年華>慕雲最後於吳哥傾訴秘密的石洞。最後,找到了當年拍花樣年華時梁朝偉傾吐秘密的石洞了。最後發現自己早沒有了秘密,有的也只是心思還有心事了。

在暹粒大約停留八至九天的時間,比一般的觀光客停留的五天左右時間都較為漫長,其餘的時間大多窩在暹粒的市中心咖啡廳敲敲鍵盤寫寫字或是逛逛手工市集等,夜晚的時候就去他們熱鬧的夜市走走,當地有許多經濟實惠的按摩小店,給一雙走累的雙足一個鐘頭,用舒緩的精油按摩似乎也是度假的日常吧。某幾個夜晚我會去飯店轉角的酒吧坐坐,獨自在吧檯邊邊點上一杯啤酒聆聽現場的歌手的演唱,沒有空調的酒吧採半戶外式,扶南國的風拂過自己的臉龐原來是這樣濕黏然後乾熱。離開前跟酒保確認明晚還有演唱嗎?因為明晚是待在柬埔寨的最後一晚了,隔天中午就飛,早上還可以騰出時間去喝一杯咖啡呢。

柬埔寨是學生旅行最後的終點,眺望前方的是未知的恐懼與並存的想望。給自己即將不同身份加諸在身上的駝峰背負了不同的期許,關於學習更善待身體的記憶,「 藉勞力愛生命就是親近生命最深的秘密」都是這趟旅行即將結束之時於當地咖啡廳寫下的手記。彷彿刻在心上,別忘了一起帶回自己的故鄉-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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